政治账：是什么？为什么？怎么算？

首先要感谢我的同事提醒了我政治账的由来和它可能的意思。非常振聋发聩。然后我想就这个问题，展开标题里面的三个讨论。

我也看了目前很多人的观点，很多都比较平铺直叙缺乏证据。我相信如果你读完这篇文章，你会更好理解会议的精神，以及得出一个有价值的结论。

我尝试尽可能用引用，旁证和大量的交叉论证，抛开自己的想法，去讨论这个问题，这样做起来比单纯输出自己观点也要更有趣。

我的结论是，算政治账绝对是必要的，但很多人第一没有理解政治账是什么。

政治账是什么？

要回答这个问题，我觉得第一个要回答的问题是，为什么“算账”这两个字，经常出现在中国的发言稿中。你很少看到外国政要和你说“let'sdosomeaccounting".

我觉得最直接的原因是，毛主席非常喜欢用算账作为习惯用语：

“不要怕，没有什么了不起！我们还是要下决心搞尖端技术。赫鲁晓夫不给我们尖端技术，极好。如果给了，这个账是很难算的。”——在中苏交恶之前

“把好事都挂在了我的账上，所以我对此要发表点意见。写成代表，那还可以。如果只有我一个人，那就不成其为党了。”——让渡一些功劳

这种习惯可能来自于毛主席的家庭就是农商结合逐渐积攒起来的。算账很有可能算一种家风吧。

直到今天，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这句话在我们生活中的影响，”算总账“这个比较中性的词语，在中文的使用中经常偏负面。

那么我们解决了”账“的问题，接下来就需要思考”政治“的问题。

“所谓政治，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，敌人搞得少少的。”

我们都理解，在中国有四大班子的说法，作为四大班子里面置顶的那一个班子，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干这个事情的。无论是以GDP为考核目标，在更早之前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，在更近的年代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年代。一个核心的考量指标，都是尽可能让支持的人多起来，让反对的人少一些。

但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一个顽疾在于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大多数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利益是大部分人的利益，其实并非如此，中国是一个非常幅员辽阔的国家，同时地理分布很广，收入层级相差巨大，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个问题的看法很有可能是迥异的。

所以其实这个工作并不是那么简单，当然，在经济高速增长的时候，经济账有些时候就是政治账。但经济增速放缓的时候，就并非如此了。

我用两个历史上说到”政治账“的时候，大家就理解什么是政治账了：

”我们的统战工作要讲点策略嘛，他说11万多，就给他12万，有甚不好？投石问路哟，这明明是一笔政治账嘛！“——在欢迎李宗仁回国时候的态度

“不得罪成百上千的腐败分子，就要得罪十三亿人民。这是一笔再明白不过的政治账、人心向背的账”——在18大之后的反腐工作

从这两个地方可以看出，政治账和经济账打架的时候是经常发生的，这其实一点都不奇怪，公平和效率往往难以兼得，而且社会经常周期性追求公平，然后在效率太低之后开始追求效率。然后在效率太高的时候重新开始追求公平。

政治账并不是呆板的，一成不变的工作条陈，某种意义上，人心似水，民动如烟，要想始终获得多数人的支持，工作方法是需要不停变化的。比方说，在一五计划的时候，重工业百废待兴，这时候如果为了短期的利益发展轻工业，那么后面不可能有成体系的工业部门，而20年后，重工业已经过剩，如果这时候继续发展重工业，那么后面就不可能有改革开放的土壤。

经济账和政治账的目的分别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和支持的最大化，但手段都是非常多变的，有些时候增加信贷更好，有些时候降低更好，自然政治账的手段也是多变的。

为什么要算政治账？

中国自古以来算政治账的历史就非常久远，以前经常有学者说，中国之所以变成一个大一统的国家，是因为黄河流域需要持续治理水患。这种组织度不可能由村庄完成。

这句话我觉得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。

比方说假定你在李冰治蜀的时候，生活在成都平原。然后你被叫去修都江堰，或者你生活在杨广的年代，你被叫去修大运河，不管是从你自己的角度，还是从当时的经济角度，这个账都是算不平的。大规模的水利设施都是功在千秋，然后那一代人遇到了算自己倒霉的。

那么如果你是那一代人，你对政治账的看法是正面的么？

如果你是那一代人的后人，你享受了修好的都江堰和大运河，你对政治账的看法是正面的么？

或者从苏力教授的看法去说，我们用政治账去看看中国历史上抑商重农的思想。

对于小农经济来说，封建王朝的统治阶级是开心的，这个组织非常适合统治。但随着不确定性的发生（发大水淹了田地，喜欢赌博的成员赌输了钱），土地兼并慢慢都会发生，而这种土地兼并，从总的效率来说，可能是提高了。

比方说以前一个农民有自己的地，种出2kg粮食自己可以吃掉1kg，现在变成失地农民被迫劳动时间加长，种出2.5kg粮食自己只可以吃掉0.5kg。那么总的储蓄是增加的，财富分配是不均的，但另一方面生产力可能也提高了（奴隶制的生产力不一定比封建社会更低）。

但这个事情，就是不能算经济账的，算经济账可能崇祯皇帝还可以有背水一战的资格，但政治上朱由检已经破产了，没有人支持他了。

所以重农抑商，这个事情对于历史上大部分封建统治者，都是一笔政治账，而且是算的对的政治账。但这个算法有一个最大的隐患在于，它的假设是垄断不能大幅提高产能，但如果垄断带来了利润，利润变成了科技，科技变成了工业革命，这个故事就说不下去了。所以，在3000年未有的大变局里面，中国的传统重农抑商传统输的一败涂地。

可以这么说，共和国和过去所有前辈们最不一样的地方是，它终于认识到了科技的重要性。

这一段说明了历史上为什么要算政治账，以及在现在的新环境下，政治账必须结合科技去算。

最后聊聊怎么算吧，政治账在我的理解中，就是把朋友变得更多，把敌人变得更少。这种做法在社会不公平的时候，势必要牺牲效率保证公平，也往往和经济账冲突。从历史经验来看，政治账最大的隐患在于如果为了保证公平，导致错过了技术革命，带来的后果是惨重的。所以政治账必须和科技一起算。

而我觉得大家最关心的问题，如果你看到这里，你会有一个新的理解，没有一种固定的政治账的算法，他的目标是让朋友变得更多，让敌人变得更少，让支持的人更多，让反对的人更少。那么意味着，随着社会主体观念的改变，他的手段也是多变的。

或者这么说吧，政治账的含义就是呼应多数人的诉求。而多数人的诉求改变，算账的方法也就改变了。

这也是为什么我支持算政治账的原因。我觉得长久以来资本主义社会确实忽视了很多社会主体的诉求，这种傲慢会带来严重的后果。

有些时候你可能会觉得你看到的东西和你想的最优解不一样，这可能是因为你比较优秀，你在社会的正态分布曲线中心部分之外，你是少数派。你的看法对于你自己是正确的，也可能是理论上的最优解，但不一定是现实生活中，多数人能接受的最优解。